童话以故事的形式潜伏在人类意识的角落里,是我们认识世界的原初方式。

1.

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专业,这些专业里有这么几个学生,他们花上三四年的时间,然后会写出一些你想不到的论文。我要讲的是一个这样的美国人,名字叫凯瑟琳·奥兰丝汀(Catherine Orenstein),哈弗大学毕业,然后到哥伦比亚大学读了国际关系学的硕士,现如今是个自由作家,专门撰写有关女性问题、拉丁美洲和海底的文章。但你看的大学论文就很有意思,它的大学论文的基础上,就有了这么一本书——《百变小红帽》:一则童话中的性、道德及演变。

论知名度和传播度,《小红帽》可以说是《格林童话》里最有名的故事之一了,“小红帽”也可以说是全球闻名的童话形象。小红帽就像邻家女孩,象征着童年的天真无邪。她1922年首次登上迪士尼卡通片的舞台,比米老鼠还早了六年。她还是狄更斯的初恋情人,狄更斯曾表示:“我总觉得要是取了小红帽,我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天赐良缘。”你一定会质问,这样一个小红帽,有什么好研究的呢?对,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,但接下来便是一段打脸的旅程。

从1697年一个穿红色连帽披肩的小红帽,在森林里遇见一只狼的坊间故事开始,到1997年,马修·布莱特导演的《高速公路》的电影,作者遴选了不同时期十个版本的“小红帽”的故事(没有看错,几百个小红帽版本里的十个),从十个不同的主题,探讨了“小红帽”这个故事在不同历史时期、不同文化环境之下,不同的改编、不同的内涵与不同的生命母题。从书中,你能看到这位学者的细致与严谨、收集资料的细心与全面:不同版本的小红帽故事的原文、配图、插画、海报、时评、引用准确详尽,再辅之以自己的分析、理解,与得出的结论,最后上升到童话这种题材以“童话的三十一个功能”作为“范型式”的总结。从一则童话故事里看见一个时代、一个国家、一个时代,这分“以小见大”四两拨千斤的功夫,让我在不断地阅读中啧啧称奇,不禁为作者竖上大拇指!

2.

成年后我对童话的爱好,始与君特·格拉斯和他的《比目鱼》,剥离掉故事的外衣,你能发现童话里都是与人类息息相关的复杂且基本的课题。“小红帽”的故事亦不例外,小红帽单纯的外表底下,红色连帽披肩底下,说探讨的持久不变的主题就是家庭、道德、长大成人、迅速闯入外面的世界以及男女关系。故事的情节汇集各种相对事物的原型(诸如是非对错、男女、强弱),透过这些原型我们探索着文化和社会阶级的界限,尤其是探讨这些事对男人、女人有何意义。

为什么我们要重读童话呢?**因为在认识字以前,童话故事是我们第一次接触到的语文;在长大成人离家以前,也靠童话第一次接触社会雏形。童话教导我们阅读、书写和是非对错。在杜撰的外观底下,童话预备着我们跨入真实世界的能力,并提供终身受用的功课。**如果说德尔菲神庙上面“认识你自己” 的神谕太过抽象、不具备可操作性,那重读你读过的童话,或许是一个好的选择。

另一个重读童话的意义也很有趣,如果你去查查各个国家出版社的图书销量排行榜排名,你会发现“童话”的发行量基本都位列三甲。如果你生活在一个“巨婴”的国度,那重读“童话”能让你更好的倾听(换个说法就叫做知性或者高情商),更好的理解你遇见的人、你碰上的事。从这个层面上推延开来,重读全球知名的童话,能让你更好的了解这个世界、了解人类命运共同体。

3.

如果说我们对小红帽有着不可玷污的纯情想象(我的眼睛!小红帽怎么可以是脱衣舞娘呢!),那对于大灰狼的误解可以算是如坠深渊。

这本书里最让我惊奇与唏嘘叹惋的,是一则关于“大灰狼”的故事:

令人好奇的是,被人类想象成花花公子的野狼,在动物世界中并没有什么地位。真正的大灰狼(Canis Lupus)丝毫不是玩弄女人的潇洒男人(或玩弄男人的女子),事实上,有人认为他们无可救药地浪漫。大灰狼是动物王国中少数维持一夫一妻制的族群,常可见它们对爱侣忠贞不贰。

自然生态学家西顿说,他曾追踪一只恶名昭彰的大灰狼。这支皮毛价值一千美元,爪印长达五英寸的大灰狼,19世纪末在美国新墨西哥州横行多年,对多处牧场造成极大的威胁。尽管牧场主人协议长期合作,联袂防堵大灰狼攻击牧场的牲畜,但是大灰狼一再逃脱众人的追捕,它甚至在许多牧主所设的陷阱中留下粪便,嘲笑众人无能。但塞顿等人逮着它的爱侣并击毙之后,大灰狼尾随遗体的痕迹到猎人家的院子束手就擒。西顿显然深受这个出乎意料的爱情故事感动,他写道:“可怜的老英雄,从未停止寻找爱侣的芳踪。”

我几乎都能想象到那闻名乡野的大灰狼束手就擒时候的样子,定然有一股“山无陵,江水为竭,冬雷震震,夏雨雪。天地合,乃敢与君绝!”的泪水在它的双眸里涌动,“摸爬滚打、以一敌百,辛苦养家,从一而终、至死不渝,无所牵挂”,这样的狼生,可畏、可敬、可叹!我想对你真诚地对你说一声:“大灰狼!我错怪你了!”

我,错怪了你三十年;而我们人类,错怪了你三百年了!

你瞧,这就是我们的傲慢与偏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