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人喜欢爱情刚开始的模样,干净且透亮,安静又隐秘,是教堂穹顶上色彩瑰丽的梦,是梦里隐约闪烁的图腾。爱做梦的人,梦里总会有那么一个图腾,供我们在时间把光影烧成灰烬之后,还会不时的回头看向西边的云彩,双手合十,顶礼膜拜。我想野夫在静谧的莱茵河畔,写完《1980年代的爱情》之时,正是这样一幅虔诚的样子。

我喜欢这样的文字,草木皆可入文,华丽隽永、没有一丝褶皱,是大师傅该有的笔力,入木三分,却又浑然天成。让我想起高行健笔下的灵山,胡兰成口中的今生今世,沈从文点染出的湘西边城。对于想学写作的人,这是一个极佳的范本。

我不喜欢这个故事,被“阉割”了的长不大的男人,终极幻想中“圣女”与“妓女”合二为一的女人,接二连三的幼稚与一次又一次的拯救。男人是背后的男人的化身,女人成了木偶的男人傀儡,也许是我太女权了,扒拉掉皮肉之后,故事浮现在我眼前的,就只剩下写故事的人的权力欲与控制欲。

爱情是文字编织起来包裹故事的皮,它就像衣服之于文明的人。你仔细想想,你发现一个人,总是首先被他或她的衣服所吸引,然后产生一种脱掉衣服和把衣服脱掉的冲动。所以对1980年代的爱情我还是情有独钟的,它毕竟还有个过程,需要眉来眼去、鱼燕传书、你侬我侬的较量一番,点破而不说破,留白之处,敛成一股刚柔并济的张力,透着山水画里那种东方式的美感。它不同于2010年代开始的爱情,布料越来越少,肉是越露越多,看到第一百四十页就开始140个字的开始吐槽:“我裤子都脱了,你就给我看这个”。第一百四十页的小说里写到“在小雅的潜意识里,爱情是需要表演给人看的”,小说之外“在作者的潜意识里,爱情是等别人来看的表演”。所以大多数的爱情里,女人都是自欺以欺人,男人都是欺人以自欺。你再拿起手机,看看这满世界借着520刷屏的表白,是不是很像一张张“皮”?

1980终于忍不住了:“都是我的错咯!”。是时代的错吗?我无法回答。如果按初恋的年代计算,我是1990年代的人,我没有亲见过那个年代。我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,因为我是“1980年代的爱情”的结晶,我是“1980年代的爱情”的一个颗种子,那颗种子在南国的青山绿水里循规蹈矩的生长,在人生的夏天里盛开出一幅乖张肆意的模样。我时常在梦没有醒干净的时候变得恍惚而敏感,一句“浓睡不消残酒”,一丝将断未断的情愫,便萦绕成了沉沉的雨云,在夏天清晨的天空喘息着。

野夫在谈到他的这本小说时说:“世界上多数人的爱情 ,都是为了 “抓住 ” 。抓住便是抵达 ,是爱情的喜宴 ;仿佛完成神赐的宿命 ,可以收获今生的美丽 。我在这里讲了一个不断拒斥的故事 ,这是一个近乎残酷的安排 ,乃因这样的爱不为抵达 ,却处处都是为了成全 。这样的成全如落红春泥 ,一枝一叶都是人间的怜悯 。”我的初恋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末,到了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我还在谈恋爱,这让我想起我的爱情来——前半生,努力在“成全”,后半句,拼命在“抓住”。也许有天我也会写一本这样的书,名字就叫做《1990年代的爱情》。